為流淚的人療情傷 作家H


(台北報導)2016年,作家H發現自己生病了。
那時的他,是電視名嘴、作家,經常上電視談論兩性議題;兼任導演及編劇,剛拍完自己的第一部電影。正炙手可熱的時候,卻在某一天,發現自己得了憂鬱症。
「我原本就有睡眠呼吸中止症,這個病無法完全根治,我害怕到失眠,晚上坐在客廳不停地全身發抖,甚至兩次企圖尋短。」
H打電話給朋友,朋友立刻帶他去醫院,接著,H住進精神病院。
「我一進去,一堆病友圍著我問『你不是H嗎?』」H回答他們:「是啊,我也會生病啊!」
他告訴我「精神病房裡的日子」。
「每天的生活都是一樣的,吃藥、吃早、午、晚餐,和病友、他們的家人聊天。」
沒有手機、沒有網路,H彷彿是突然消失在世界上。H說,自己在精神病院裡見到人間百態:思覺失調、失眠、家暴、憂鬱症……。
「都是比我更慘的人。」H嚴肅地看著我:「於是,我開始去想,自己的憂鬱症是怎麼來的?」
「我每天都在想,我的朋友現在過著什麼樣的生活?」
「為什麼我拍的電影不能上映?」「為什麼我的房子不見了……。」
不停地想下去,最後,H陷入了地獄。
這個地獄,是H為自己造成的。H今年47歲,47年來累積的重擔,一次壓倒了他。
「我出生於一個普通的家庭,父母原本做路邊攤,在我念小學六年級、哥哥國中畢業升高中時,他們一起去大阪的餐廳工作。於是我們兩個小孩自己生活,每隔一陣子去向阿姨拿生活費。」

「那段時間很自由,一邊打架一邊讀書。兩年後我媽從日本回來,發現她的兒子們已經變成她不認識的人了。」
青春期這一段自由的生活,對他影響巨大,「我的父母不會覺得讀書特別重要,所以後來讀大學、念研究所,都是我自己的決定。」
爸爸愛喝酒,喝完會打媽媽,老公不是體貼的男人,所以媽媽跟小兒子特別親,「媽媽非常寵我」。
媽媽寵H的方式別出心裁,「我媽覺得我的眼睛太小不好看,高中畢業時送我的禮物是帶我去割雙眼皮。」
那是30年前,整型還不普及,「我記得她帶我去西門町,一間小小的診所,看起來就像是密醫」。
「她會買衣服給我,我常帶女友住家裡,她也都對女友很好。」
關於媽媽的回憶那麼多,而且,都是被深深愛著的。「我媽是獅子座O型。」H看著我,眼神卻好像穿透了我,後面是他非常非常想念的媽媽:「非常豪爽、好客、愛面子……」。
28歲時,H加入阿貴動畫網站,寫了許多笑話,一夕爆紅。那是他人生最美的時代:年輕、會賺錢,有愛他的媽媽、家人、朋友,前途光明而且看起來還會繼續地順利下去。這美麗的玻璃球,某一天卻突然地裂了一角,接著,從那個縫開始不停地往上迸開,終於化成粉。
「一開始,是我哥挪用公款,欠下上千萬的債務,還坐牢。媽為了哥向外婆、阿姨、朋友借錢,她對於欠他們錢非常羞愧」。
「起初,我不知道她已經憂鬱症了,直到某一天半夜12點多,我和女友坐在客廳,媽媽從房間裡爬出來,說她不行了……。」
H背著她去醫院急診。在醫院裡,媽媽尿急,女友抱著媽媽去廁所,「我在廁所外面,聽到女友對媽媽說,要她堅持活下去,等著看我們結婚」。
半夜3時,女友抱著媽媽走出醫院廁所,H立刻屈膝向她求婚。
他們倆原本是大學同學,直到28歲才在一起,「我們才交往半年,但為了我媽,我們馬上結婚」。

事業和感情雙頭空「我擔心無法活得漂亮」

第一年,H帶著剛結婚的老婆回家和爸媽吃年夜飯,「(全家)就只吃了這麼一次年夜飯。」H輕聲說。
那時H與老闆意見不合,年輕人氣盛,一次爭吵後H丟辭呈走人,失業在家不知何去何從時,某一天,H接到媽媽打給他的電話。
「我們新房在淡水,老家在基隆。媽媽突然打電話給我,告訴我她的提款機密碼」。
H聽完媽媽的交代,一時愣住來不及反應,掛下電話才想到事情不妙,趕緊出門招計程車回基隆老家。
「中間間隔了一、兩個小時……」H看著我,眼珠在眼眶裡骨碌碌地滾動,「就差那麼一點點……為什麼……為什麼……。」
「為什麼我不能在電話裡說些什麼?也許我說些什麼,事情就改變了?」
他喃喃地說,事情已經發生這麼多年了,對H來說,卻像是昨天。
「我是最後一個跟她講話的人啊!」「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任何人可以救她,那就是我!那就是我!」他抖著聲音。
媽媽過世後,一切都變了。「我走不出來,每天和前妻吵架,吵到最後,她激烈到會抓傷自己,於是我們分居」。
「分居三個月後,我不能接受這種狀況,就跟她說,我們離婚吧!」
婚姻失敗、失業,「哥哥出獄後到大陸發展,把爸爸帶去,爸爸在大陸天天喝酒,爆發猛爆型肝炎,就在大陸過世了」。
媽媽不在了,這個家裡的男人個個活得一塌糊塗。
「我也天天喝酒。」H說,這樣昏天黑地的日子過了一年,2003年,他認識前女友,「我到現在還很感謝她,她是我的恩人,把我從那個黑暗裡拉出來」。
他們談戀愛,還一起創業,兩人從戀人、家人,變成工作夥伴。
「創業真的是很辛苦的事情,那段時間,我們每天早上一睜開眼睛,想到的就是今天有多少錢的票要軋,每天都在追錢」。
「這樣的日子過久了,愛情的感覺就消失了。」

外界看起來,這對情侶生意做的轟轟烈烈:銷售據點快速擴張,還開了出版社出版H的書;生活也越來越緊密,兩人在台北市買了房子,似乎,結婚就在眼前。
「但是我心裡知道並不是這樣的。」H嘆氣,終於,在2010年的1月1日,H對女友攤牌了。
「直到開口前,我都想要問她,要不要結婚?」
然後,H哭了,哭著對女生說:「我真的沒辦法跟妳結婚了。」
那時候,他們已經在一起8年了,從29歲到37歲,是人生最美最燦爛的時光。
可是,這段感情卻以這句話做結,「我問她想不想去找別人。」H說。
分手後,兩人還是一起上班,H開始新的戀情,前女友在兩年後也交了一個男朋友。於是,H就對前女友說,我離開公司吧。因為前女友沒錢買H的股份,最後以半年的薪水償付。
不久,兩人開始為了登記在女生名下的房產起糾紛,「她要我付房貸,但是,這房子是她的啊!」H苦著臉。
前女友將H告上法院,兩人一路打到最高法院,最後判決H勝訴確定。不過,雖然贏了官司,這段失敗的戀情還是讓他付出慘痛代價。
「後來這間公司負債倒閉,公司之前的負責人是我,我是銀行借款人,所以我就負債3、4百萬了」。
為償還債務,H不得不更加拚命賺錢。「那時九把刀的電影《那些年》在大陸很紅,於是他們便找上我,想要找這種『作家轉導演』。」
H的小說《時間差》改編電影,一開始遇到出資方擺不平,電影殺青後遲遲不能上映;好不容易上映了,片子評價很差,豆瓣只有2.8分,大陸網友的毒舌評價是「爛得刺穿螢幕」。
金錢的壓力、工作挫折、種種焦慮,「我擔心我會突然死,或是失去所有能力,我擔心我無法活得很漂亮。」H說。

做憂鬱者的及時雨 緊握著他們當家人守護

2016年,H憂鬱症發作住進精神病院,彷彿在滿滿文字檔後,突然按下空白鍵,人生就這樣跳了一頁。
「我在那裡認識了許多『一般人不會遇到』的朋友。」H說。
「有一個小女生,長期受到父親性侵,她親口告訴我,會一直想不開,甚至會解離,解離後發現自己和男生發生關係了」。
H聽小女生講話,當小女生可靠的朋友。在那最黑暗的人生幽谷裡,非常奇異地,H卻看見盡頭的光亮,原來,那光就是他自己。
「我從小就是一個同理心很強的人。」H坦承:「看你難過,我也會很難過。」
那個能傾聽媽媽說話的男孩,原來,才是H的真正內在。
H經營部落格、粉絲頁,「很多人會拿感情問題來問我。百分之九十九是女生。」
「大家都是小三、小四、小五。」他無奈的微笑著。
誰不希望能愛上一個真心愛自己的人呢,可是,女孩們總是事與願違啊。
這真是一種做功德,H很認真地回答粉絲們林林總總的感情問題。我問他,印象最深的是什麼呢?
「有位身障、半身不遂的女孩,喜歡上一個男孩,可是她不敢表白寫信給我傾訴,我回信給她,勸她向男孩表白。」
「後來她和男孩結婚,還生小孩,寄照片給我。」H笑起來:「我真的很高興。」採訪了幾個小時,我第一次看到他笑。
這些正陷入憂鬱的女人們需要的,其實,不過是一雙及時伸出的手。
「有一次我在看自己的粉絲頁時,突然有一個粉絲上來留言,她寫『我現在真的很想死』。」H嚴肅地看著我:「我回應她,問她在哪裡?如果在台北我就立刻去見她,她沒有回答我,於是我馬上轉成直播,在電腦前喊她,許多讀者都紛紛上線給她打氣。」在大家的鼓勵下,女孩終於心軟了。
H現在和16歲的英國古代牧羊犬「Haru」(春天)住在一起,Haru一個月大就來到他家,他告訴我,Haru因為太老了,眼睛看不到也不能走路,因為Haru,所以H不能出遠門,全心照顧牠。
如果Haru有一天不在了,「我要背著筆電去環島。到一間咖啡廳,就上網找大家(附近的網友們)出來聚會。」
那是H多年前想做而沒有完成的事情,他有那麼多想說給媽媽聽的話,在那一通來不及講完的電話裡。
現在,H能做的事情就是,對那些流著眼淚,問他感情問題的人伸出手,在雙手緊握的那一剎那間,他們就是H守護的家人。

作家H
年齡:47歲
學歷:東吳大學日文系 淡江大學日本研究所肄業
現職:
.專職作家
.導演
.編劇
家庭:單身

劉靜

電話本

發佈時間:2020-04-0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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